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权书·子贡

苏洵 · 宋代

  君子之道,智信难。信者,所以正其智也,而智常至于不正。智者,所以通其信也,而信常至于不通。是故,君子慎之也。世之儒者曰:“徒智可以成也。”人见乎徒智之可以成也,则举而弃乎信。吾则曰:“徒智可以成也,而不可以继也。”

  子贡之以乱齐、灭吴、存鲁也,吾悲之。彼子贡者,游说之士,苟以邀一时之功,而不以可继为事,故不见其祸。使夫王公大人而计出于此,则吾未见其不旋踵而败也。吾闻之:王者之兵,计万世而动;霸者之兵,计子孙而举;强国之兵,计终身而发:求可继也。子贡之兵,是明日不可用也。

  故子贡之出也,吾以为鲁可存也,而齐可无乱,吴可无灭。何也?田常之将篡也,惮高、国、鲍、晏,故使移兵伐鲁。为赐计者,莫若抵高、国、鲍、晏吊之,彼必愕而问焉,则对曰:“田常遣子之兵伐鲁,吾窃哀子之将亡也。”彼必诘其故,则对曰:“齐之有田氏,犹人之养虎也。子之于齐,犹肘股之于身也。田氏之欲肉齐久矣,然未敢逞志者,惧肘股之捍也。今子出伐鲁,肘股去矣,田氏孰惧哉?吾见身将磔裂,而肘股随之,所以吊也。”彼必惧而咨计于我,因教之曰:“子悉甲趋鲁,压境而止。吾请为子潜约鲁侯,以待田氏之变,帅其兵从子入讨之。”彼惧田氏之祸,其势不得不听;归以约鲁侯,鲁侯惧齐伐,其势亦不得不听。因使练兵搜乘以俟齐衅,诛乱臣而定新主,齐必德鲁,数世之利也。吾观仲尼以为齐人不与田常者半,故请哀公讨之。今诚以鲁之众,从高、国、鲍、晏之师,加齐之半,可以轘田常于都市,其势甚便,其成功甚大。惜乎!赐之不出于此也。

  齐哀王举兵诛吕氏,吕氏以灌婴为将拒之。至荥阳,婴使谕齐及诸侯连和以待吕氏变,共诛之。今田氏之势,何以异此?有鲁以为齐,有高、国、鲍、晏以为灌婴。惜乎!赐之不出于此也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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答陈公美四首

苏洵 · 宋代
少壮事已远,旧交良可怀。
百年能几何,十载不得偕。
念昔居乡里,游处了无猜。
饮食不相舍,谈笑久所陪。
拜君以为兄,分密谁能开。
齿发俱未老,未至衰与颓。
我子在襁褓,君犹无婴孩。
君后独舍去,为吏天一涯。
我又厌奔走,远引不复来。
岁月杳难恃,区区老吾侪。
况従与君别,多事岁若排。
心力不能救,衰病侵筋骸。
二子皆已冠,如吾苦无才。
君亦已有嗣,眉目秀且佳。
人事知几变,会合终不谐。
昨者本不出,豪杰苦见咍。
郁郁自不乐,谁为子悲哀。
翻然感其说,东走陵巅崖。
不意君在此,得奉笑与诙。
君颜蔚如故,大噱飞尘灰。
我老应可怪,白髭生两腮。
新句辱先赠,古诗许见推。
贤俊非独步,故旧每所乖。
作诗报嘉贶,亦聊以相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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颜书四十韵

苏洵 · 宋代
任君北方来,手出《邠州碑》。
为是鲁公写,遗我我不辞。
鲁公实豪杰,慷慨忠义姿。
忆在天宝末,变起渔阳师。
猛士不敢当,儒生横义旗。
感激数十郡,连衡斗羌夷。
新造势尚弱,胡马力未衰。
用兵竟不胜,叹息真数奇。
杲兄死常山,烈士泪满颐。
鲁公不死敌,天下皆熙熙。
奈何不爱死,再使踏鲸鳍?公固不畏死,吾实悲当时。
缅邈念高谊,惜哉我生迟。
近日见异说,不知作者谁。
云公本不死,此事亦已奇。
〈或云公尸解。
虽见杀,而实不死。
〉大抵天下心,人人属公思。
加以不死状,慰此苦叹悲。
我欲哭公墓,莽莽不可知。
爱其平生迹,往往或孑遗。
此字出公手,一见减叹咨。
使公不善书,笔墨纷讹痴。
思其平生事,岂忍弃路岐?况此字颇怪,堂堂伟形仪。
骏极有深稳,骨老成支离。
点画乃应和,关连不相违。
有如一人身,鼻口耳目眉。
彼此异状貌,各自相结维。
离离天上星,分如不相持。
左右自缀会,或作斗与箕。
骨严体端重,安置无欹危。
篆鼎兀大腹,高屋无弱楣。
古器合尺度,法物应矩规。
想其始下笔,庄重不自卑。
虞柳岂不好,结束烦馽羁。
笔法未离俗,庸手尚敢窥。
自我见此字,得纸无所施。
一车会百木,斤斧所易为。
团团彼明月,欲画形终非。
谁知忠义心,余力尚及斯。
因此数幅纸,使我重叹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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欧阳永叔白兔

苏洵 · 宋代
飞鹰搏平原,禽兽乱衰草。
苍茫就擒执,颠倒莫能保。
白兔不忍杀,叹息爱其老。
独生遂长拘,野性始惊矫。
贵人识筠笼,驯扰渐可抱。
谁知山林宽,穴处颇自好。
高飚动槁叶,群窜迹如扫。
异质不自藏,照野明暠暠。
猎夫指之笑,自匿苦不早。
何当骑蟾蜍,灵杵手自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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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洵 · 宋代
岷山之阳土如腴,江水清滑多鲤鱼。
古人居之富者众,我独厌倦思移居。
平川如手山水蹙,恐我后世鄙且愚。
经行天下爱嵩岳,遂欲买地居妻孥。
晴原漫漫望不尽,山色照野光如濡。
民生舒缓无夭扎,衣冠堂堂伟丈夫。
吾今隐居未有所,更后十载不可无。
闻君厌蜀乐上蔡,占地百顷无边隅。
草深野阔足狐兔,水种陆取身不劬。
谁知李斯顾秦宠,不获牵犬追黄狐。
今君南去已足老,行看嵩少当吾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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权书·高祖

苏洵 · 宋代

  汉高祖挟数用术,以制一时之利害,不如陈平;揣摩天下之势,举指摇目以劫制项羽,不如张良。微此二人,则天下不归汉,而高帝乃木强之人而止耳。然天下已定,后世子孙之计,陈平、张良智之所不及,则高帝常先为之规画处置,以中后世之所为,晓然如目见其事而为之者。盖高帝之智,明于大而暗于小,至于此而后见也。

  帝尝语吕后曰:“周勃厚重少文,然安刘氏必勃也。可令为太尉。”方是时,刘氏既安矣,勃又将谁安耶?故吾之意曰:“高帝之以太尉属勃也,知有吕氏之祸也。”

  虽然,其不去吕后,何也?势不可也。昔者武王没,成王幼,而三监叛。帝意百岁后,将相大臣及诸侯王有武庚、禄父者,而无有以制之也。独计以为家有主母,而豪奴悍婢不敢与弱子抗。吕后佐帝定天下,为大臣素所畏服,独此可以镇压其邪心,以待嗣子之壮。故不去吕后者,为惠帝计也。

  吕后既不可去,故削其党以损其权,使虽有变而天下不摇。是故,以樊哙之功,一旦遂欲斩之而无疑。呜呼!彼岂独于哙不仁耶!且哙与帝偕起,拔城陷阵,功不为少矣。方亚父嗾项庄时,微哙诮让羽,则汉之为汉,未可知也。一旦人有恶哙欲灭戚氏者,时哙出伐燕,立命平、勃即斩之。夫哙之罪未形也,恶之者诚伪未必也。且高帝之不以一女子斩天下之功臣,亦明矣。彼其娶于吕氏,吕氏之族若产、禄辈皆庸才不足恤,独哙豪健,诸将所不能制,后世之患,无大于此矣。夫高帝之视吕后也,犹医者之视堇也,使其毒可以治病,而无至于杀人而已矣。樊哙死,则吕氏之毒将不至于杀人,高帝以为是足以死而无忧矣。彼平、勃者,遗其忧者也。哙之死于惠之六年也,天也。使其尚在,则吕禄不可绐,太尉不得入北军矣。或谓哙于帝最亲,使之尚在,未必与产、禄叛。夫韩信、黥布、卢绾皆南面称孤,而绾又最为亲幸,然及高祖之未崩也,皆相继以逆诛。谁谓百岁之后,椎埋屠狗之人,见其亲戚乘势为帝王而不欣然从之邪?吾故曰:“彼平、勃者,遗其忧者也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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送王吏部知徐州

苏洵 · 宋代
东徐三齐之南邻,夫子岂是三齐人。
辞嚣乞静得此守,走兔入薮鱼投津。
徐州胜绝不须问,请问项籍何去秦?
江山雄豪不相下,衣锦游戏欲及晨。
霸王事业今已矣,但有太守朱两轮。
还乡据势与古并,岂有汉戟窥城闉。
论安较利乃公胜,行矣正及汴水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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权书·强弱

苏洵 · 宋代

  知有所甚爱,知有所不足爱,可以用兵矣。故夫善将者,以其所不足爱者,养其所甚爱者。

  士之不能皆锐,马之不能皆良,器械之不能皆利,固也。处之而已矣。兵之有上、中、下也,是兵之有三权也。孙膑有言曰:“以君下驷与彼上驷,取君上驷与彼中驷,取君中驷与彼下驷。”此兵说也,非马说也。下之不足以与其上也,吾既知之矣,吾既弃之矣。中之不足以与吾上,下之不足以与吾中,吾既不能再胜矣乎?得之多于弃也,吾斯从之矣。彼其上之不得其中、下之援也,乃能独完耶?故曰:“兵之有上、中、下也,是兵之有三权也。”三权也者,以一致三者也。

  管仲曰:“攻坚则瑕者坚,攻瑕则坚者瑕。”呜呼!不从其瑕而攻之,天下皆强敌也。汉高帝之忧项籍耳,虽然,亲以其兵而与之角者,盖无几也。随何取九江,韩信取魏、取代、取赵、取齐,然后高帝起而取项籍。夫不汲汲于其忧之所在,而仿徨乎其不足恤之地,彼盖所以孤项氏也。秦之忧在六国,蜀最僻、最小,最先取;楚最强,最后取,非其忧在蜀也。诸葛孔明一出其兵,乃与魏氏角,其亡宜也。取天下,取一国,取一阵,皆如是也。

  范蠡曰:“凡阵之道,设右以为牝,益左以为牡。”春秋时,楚伐随,季梁曰:“楚人上左,君必左,无与王遇,且攻其右,右无良焉,必败。偏败,众乃携。”盖一阵之间,必有牝牡左右,要当以吾强攻其弱耳。唐太宗曰:“吾自兴兵,习观行阵形势,每战视敌强其左,吾亦强吾左;弱其右,吾亦弱吾右。使弱常遇强,强常遇弱。敌犯吾弱,追奔不过数十百步。吾击敌弱,常突出自背反攻之,以是必胜。”后之庸将,既不能处其强弱以败,而又曰:“吾兵有老弱杂其间,非举军精锐,以故不能胜。”不知老弱之兵,兵家固亦不可无。无之,是无以耗敌之强兵,而全吾之锐锋,败可俟矣。

  故智者轻弃吾弱,而使敌轻用其强,忘其小丧,而志于大得,夫固要其终而已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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权书·攻守

苏洵 · 宋代

  古之善攻者,不尽兵以攻坚城;善守者,不尽兵以守敌冲。夫尽兵以攻坚城,则钝兵费粮而缓于成功;尽兵以守敌冲,则兵不分,而彼间行,袭我无备。故攻敌所不守,守敌所不攻。

  攻者有三道焉,守者有三道焉。三道:一曰正,二曰奇,三曰伏。坦坦之路,车毂击,人肩摩,出亦此,入亦此。我所必攻,彼所必守者,曰正道。大兵攻其南,锐兵出其北;大兵攻其东,锐兵出其西者,曰奇道。大山峻谷,中盘绝径,潜师其间,不鸣金,不挝鼓,突出乎平川,以冲敌人心腹者,曰伏道。故兵出于正道,胜败未可知也;出于奇道,十出而五胜矣;出于伏道,十出而十胜矣。何则?正道之城,坚城也;正道之兵,精兵也。奇道之城,不必坚也;奇道之兵,不必精也。伏道,则无城也,无兵也。攻正道而不知奇道与伏道焉者,其将木偶人是也。守正道而不知奇道与伏道焉者,其将亦木偶人是也。

  今夫盗之于人:抉门斩关而入者有焉,他户之不扃键而入者有焉,乘坏垣、坎墙趾而入者有焉。抉门斩关,而主人不知察,几希矣;他户之不扃键,主人不知察,太半矣;乘坏垣,坎墙趾而主人不知察,皆是矣。为主人者,宜无曰门之固,而他户墙隙之不恤焉。夫正道之兵,抉门之盗也;奇道之兵,他户之盗也;伏道之兵,乘垣之盗也。

  所谓正道者,若秦之函谷,吴之长江,蜀之剑阁是也。昔者六国尝攻函谷矣,而秦将败之;曹操尝攻长江矣,而周瑜走之;钟会尝攻剑阁矣,而姜维拒之。何则?其为之守备者素也。刘濞反,攻大梁,田禄伯请以五万人别循江淮,收淮南、长沙,以与濞会武关。岑彭攻公孙述,自江州溯都江,破侯丹兵,径拔武阳,绕出延岑军后,疾以精骑赴广都,距成都不数十里。李愬攻蔡,蔡悉精卒以抗李光颜而不备愬,愬自文成破张柴,疾驰二百里,夜半到蔡,黎明擒元济。此用奇道也。汉武攻南越,唐蒙请发夜郎兵,浮船牂牁江,道番禺城下,以出越人不意。邓艾攻蜀,自阴平由景谷攀木缘磴,鱼贯而进,至江油而降马邈,至绵竹而斩诸葛瞻,遂降刘禅。田令孜守潼关,关之左有谷曰禁,而不之备,林言、尚让入之,夹攻关而关兵溃。此用伏道也。

  吾观古之善用兵者,一阵之间,尚犹有正兵、奇兵、伏兵三者以取胜,况守一国、攻一国,而社稷之安危系焉者,其可以不知此三道而欲使之将耶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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权书·用间

苏洵 · 宋代

  孙武既言五间,则又有曰:“商之兴也,伊摰在夏;周之兴也,吕牙在商。故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,必成大功。此兵之要,三军所恃而动也。”按《书》:“伊尹适夏,丑夏归亳。”《史》:“太公尝事纣,去之归周。”所谓在夏在商诚矣,然以为间,何也?汤、文王固使人间夏、商邪?伊、吕固与人为间邪?桀、纣固待间而后可伐邪?是虽甚庸,亦知不然矣。然则吾意天下存亡寄于一人。伊尹之在夏也,汤必曰:“桀虽暴,一旦用伊尹,则民心复安,吾何病焉。”及其归亳也,汤必曰:“桀得伊尹不能用,必亡矣,吾不可以安视民病。”遂与天下共亡之。吕牙之在商也,文王必曰:“纣虽虐,一旦用吕牙,则天禄必复,吾何忧焉。”及其归周也,文王必曰:“纣得吕牙不能用,必亡矣,吾不可以久遏天命。”遂命武王与天下共亡之。然则夏、商之存亡,待伊、吕用否而决。

  今夫问将之贤者,必曰能逆知敌国之胜败。问其所以知之之道,必曰不爱千金,故能使人为之出万死以间敌国,或曰能因敌国之使而探其阴计。鸣呼!其亦劳矣。伊、吕一归,而夏、商之国为决亡。使汤、武无用间之名,与用间之劳,而得用间之实,此非上智,其谁能之?

  夫兵虽诡道,而本于正者,终亦必胜。今五间之用,其归于诈,成则为利,败则为祸。且与人为诈,人亦将且诈我。故能以间胜者,亦或以间败。吾间不忠,反为敌用,一败也;不得敌之实,而得敌之所伪示者以为信,二败也;受吾财而不能得敌之阴计,惧而以伪告我,三败也。夫用心于正,一振而群纲举;用心于诈,百补而千穴败。智于此,不足恃也。

  故五间者,非明君贤将之所上。明君贤将之所上者,上智之间也。是以淮阴、曲逆,义不事楚,而高祖擒籍之计定;左车、周叔不用于赵、魏,而淮阴进兵之谋决。鸣呼,是亦间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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襄阳怀古

苏洵 · 宋代
我行襄阳野,山色向人明。
何以洗怀抱,悠哉汉水清。
辽辽岘山道,千载几人行。
踏尽山上土,山腰为之平。
道逢堕泪碣,不觉涕亦零。
借问羊叔子,何异葛孔明。
今人固已远,谁识前辈情。
朅来万山下,潭水转相萦。
水深不见底,中有杜预铭。
潭水竟未涸,后世自知名。
成功本无敌,好誉真儒生。
自从三子亡,草中无豪英。
聊登岘山首,泪与汉流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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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发嘉州

苏洵 · 宋代
家托舟航千里速,心期京国十年还。
乌牛山下水如箭。忽失峨眉枕席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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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尤

苏洵 · 宋代
五月之旦兹何辰,有女强死无由伸。
嗟予为父亦不武,使汝孤冢埋冤魂。
死生寿夭固无定,我岂以此辄怨人。
当时此事最惊众,行道闻者皆醉辛。
余家世世本好学,生女不独治组{左纟右川}。
读书未省事华饰,下笔亹亹能属文,
家贫不敢嫁豪贵,恐彼非彼难为亲。
汝母之兄汝叔舅。求以厥子来结姻。
乡人婚嫁重母族,虽我不肯将安云。
生年十六亦已嫁,日负忧责五欢欣。
归宁见我悲且泣,告我家事不可陈。
舅姑叔妹不知道,弃礼自快纷如云。
人多我寡势不胜,祗欲强学非天真。
昨朝告以此太甚,捩耳不听生怒嗔。
余言如此非乃事,为妇何不善一身。
嗟哉尔夫任此责,可奈狂狠如痴麏。
忠臣汝不见洩治,谏死世不非陈君。
谁知余言果不妄,明年会汝初生孙。
一朝有疾莫肯视,此意岂尚求尔存。
忧惶百计独汝母,复有汝父惊且奔。
此时汝舅拥爱妾,呼卢握槊如隔邻。
狂言发病若有怪,里有老妇能降神。
呼来问讯岂得已,汝舅责我学不纯。
急难造次不可动,坚坐有类天王尊。
导其女妻使为孽,就病索汝襦与裙。
衣之出看又汝告,谬为与汝增殷勤。
多多扰乱莫胜记,咎汝不肯同其尘。
经旬乳药渐有喜,移病余告未绝根。
喉中喘息气才属,日使勉强飡肥珍。
舅姑不许再生活,巧计窃发何不仁。
婴儿盈尺未能语,忽然夺去词纷纷。
传言姑怒不归觐,急抱疾走何暇询。
病中忧恐莫能测,起坐无语涕满巾。
须臾病作状如故,三日不救谁缘因。
此惟汝甥汝儿妇,何用负汝漫无恩。
嗟余生女苟不义,虽汝手刃吾何言。
俨然正直好礼让,才敏明辩超无伦。
正应以此获尤谴,汝可以手心自扪。
此虽法律所无奈,尚可仰首披苍旻。
天高鬼神不可信,后世有耳犹或闻。
只今闻者已不服,恨我无勇不复冤。
惟余故人不责汝,问我此事久叹呻。
惨然谓我子无恨,此罪在子何尤人。
虎跑牛触不足怪,当自为计免见吞。
深居高堂闭重键,牛虎岂解逾墙坦。
登山入泽不自爱,安可侥倖遭骐驎。
明珠美玉本无价,弃置沟上多缁磷。
置这失地自当尔,既尔何咎荆与榛。
嗟哉此事余有罪。当使天下重结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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养才

苏洵 · 宋代

  奇杰之士,常好自负,疏隽傲诞,不事绳检,往往冒法律,触刑禁,叫号欢呼,以发其一时之乐而不顾其祸。嗜利酗酒,使气傲物,志气一发,则倜然远去,不可羁束以礼法。然及其一旦翻然而悟,折节而不为此,以留意于向所谓道与德可勉强者,则何病不去?奈何以朴樕小道加诸其上哉?夫其不肯规规以事礼法,而必自纵以为此者,乃上之人之过也。

  古之养奇杰也,任之以权,尊之以爵,厚之以禄,重之以恩,责之以措置天下之务,而易其平居自纵之心,故不待放恣而后为乐。今则不然,奇杰无尺寸之柄,位一命之爵、食斗升之禄者过半,彼又安得不越法、逾礼而自快耶?我又安可急之以法,使不得泰然自纵耶?今我绳之以法,亦已急矣。急之而不已,而随之以刑,则彼有北走胡、南走越耳。噫!无事之时既不能养,及其不幸一旦有边境之患,繁乱难治之事而后优诏以召之,丰爵重禄以结之,则彼已憾矣。夫彼固非纯忠者也,又安肯默然于穷困无用之地而已耶?

  周公之时,天下号为至治,四夷已臣服,卿大夫士已称职。当是时,虽有奇杰无所复用,而其礼法风俗尤复细密,举朝廷与四海之人无不遵蹈,而其八议之中犹有曰“议能者”。况当今天下未甚至治,四夷未尽臣服,卿大夫士未皆称职,礼法风俗又非细密如周之盛时,而奇杰之士,复有困于簿书、米盐间者,则反可不议其能而恕之乎?所宜哀其才而贳其过,无使为刀笔吏所困,则庶乎尽其才矣。

  或曰:“奇杰之士有过得以免,则天下之人孰不自谓奇杰而欲免其过者?是终亦溃法乱教耳。” 曰:“是,则然矣。然而奇杰之所为,必挺然出于众人之上,苟指其已成之功以晓天下,俾得以赎其过。而其未有功者,则委之以难治之事,而责其成绩,则天下之人不敢自谓奇杰,而真奇杰者出矣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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送蜀僧去尘

苏洵 · 宋代
十年读易费膏火,尽日吟诗愁肺肝。
不解丹青追世好,欲将芹芷荐君盘。
谁为善相应嫌瘦,后有知音可废弹。
拄杖挂经须倍道,故山春蕨已阑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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藤樽

苏洵 · 宋代
枯藤生幽谷,蹙缩似无材。
不意犹为累,刳中作酒杯。
君知我好异,赠我酌村醅。
衰意方多感,为君当数开。
藤樽结如螺,村酒绿如水。
开樽自献酬,竟日成野醉。
青莎可为席,白石可为几。
何当酌清泉,永以思君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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题三游洞石壁

苏洵 · 宋代
洞门苍石流成乳,山下长溪冷欲冰。
天寒二子苦求去,我欲居之尔不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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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兴于山

苏洵 · 宋代
云兴于山,霿霿为雾。
匪山不仁,天实不顾。
山川我享,为我百诉。
岂不畏天,哀此下土。
班班鸤鸠,谷谷晨号。
天乎未雨,余不告劳。
谁为山川,不如羽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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送李才元学士知邛州

苏洵 · 宋代
贫贱羞妻子,富贵乐乡关。
不见李夫子,得意今西还。
白马渡浐水,红旗照蜀山。
归来未解带,故旧已满门。
平生浪游处,何者哀王孙。
壮士勿龌龊,千金报一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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权书·项籍

苏洵 · 宋代

  吾尝论项籍有取天下之才,而无取天下之虑;曹操有取天下之虑,而无取天下之量;玄德有取天下之量,而无取天下之才。故三人者,终其身无成焉。且夫不有所弃,不可以得天下之势;不有所忍,不可以尽天下之利。是故,地有所不取,城有所不攻,胜有所不就,败有所不避。其来不喜,其去不怒,肆天下之所为而徐制其后,乃克有济。

  呜呼!项籍有百战百胜之才,而死于垓下,无惑也。吾观其战于钜鹿也,见其虑之不长、量之不大,未尝不怪其死于垓下之晚也。方籍之渡河,沛公始整兵向关,籍于此时若急引军趋秦,及其锋而用之,可以据咸阳,制天下。不知出此,而区区与秦将争一旦之命,既全钜鹿,而犹徘徊河南、新安间,至函谷,则沛公入咸阳数月矣。夫秦人既已安沛公而仇籍,则其势不得强而臣。故籍虽迁沛公汉中,而卒都彭城,使沛公得还定三秦,则天下之势在汉不在楚。楚虽百战百胜,尚何益哉!故曰:兆垓下之死者,钜鹿之战也。

  或曰:“籍必能入秦乎?”曰:“项梁死,章邯谓楚不足虑,故移兵伐赵,有轻楚心,而良将劲兵尽于钜鹿。籍诚能以必死之士,击其轻敌寡弱之师,入之易耳。且亡秦之守关,与沛公之守,善否可知也。沛公之攻关,与籍之攻,善否又可知也。以秦之守而沛公攻入之,沛公之守而籍攻入之,然则亡秦之守,籍不能入哉?”

  或曰:“秦可入矣,如救赵何?”曰:“虎方捕鹿,罴据其穴,搏其子,虎安得不置鹿而返?返则碎于罴明矣。军志所谓“攻其必救也。”使籍入关,王离、涉间必释赵自救。籍据关逆击其前,赵与诸侯救者十余壁蹑其后,覆之必矣。是籍一举解赵之围,而收功于秦也。战国时,魏伐赵,齐救之。田忌引兵疾走大梁,因存赵而破魏。彼宋义号知兵,殊不达此,屯安阳不进,而曰“待秦敝。”吾恐秦未敝,而沛公先据关矣。籍与义俱失焉。

  是故,古之取天下者,常先图所守。诸葛孔明弃荆州而就西蜀,吾知其无能为也。且彼未尝见大险也,彼以为剑门者可以不亡也。吾尝观蜀之险,其守不可出,其出不可继,兢兢而自完,犹且不给,而何足以制中原哉!若夫秦、汉之故都,沃土千里,洪河大山,真可以控天下,又乌事夫不可以措足如剑门者而后曰险哉!

  今夫富人必居四通五达之都,使其财布出于天下,然后可以收天下之利。有小丈夫者,得一金,椟而藏诸家,拒户而守之。呜呼!是求不失也,非求富也。大盗至,劫而取之,又焉知其果不失也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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